2025年9月20日刊| 总第4095期

编者按

《轻于鸿毛》的票房表现让人大跌眼镜。影片选择了当下流行的女性题材，完成度也不差。但票房产出（6%）和排片比（首日20%）开画就倒挂，始终未改善。

在性别站位上，《轻于鸿毛》更包容，在体察女性处境的同时，也输出了对男性的原宥。但这似乎带来了一种新的困境：男观众因为害怕“习惯性被虐”而不入场，女观众因它不及《好东西》《出走的决心》“彻底”而不满足。

实际上，超越情绪价值的提供，本片值得探讨之处良多。

一个跳海自杀的男人，两任性格迥异的妻子，一处归属未明的房产……《轻于鸿毛》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。

截至发稿前，这部曾被外界看好成为9月黑马、甚至一度对标《好东西》的电影上映已有一周，却仅收获了不足2000万元的票房和豆瓣6.4的评分。无论从商业表现还是作品口碑来看，成绩似乎都未尽如人意。

但这并不意味着《轻于鸿毛》是一部失败之作。

就像片名一样，这部电影在创作上也闪烁着某种轻盈的灵光。或许这种光芒不够震慑人心，但依然值得被看见。

轻巧：有趣的反写

《轻于鸿毛》的故事并不复杂。

影片围绕前妻李鱼（宋佳 饰）与现任妻子沈飞鸿（佟丽娅 饰）因丈夫钟实遗留的一处未过户房产继承问题展开。通过一段双女主公路旅程，呈现了两人从对峙走向和解的过程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将李鱼和沈飞鸿联系起来的男人钟实，在电影中始终未曾露脸。

《大红灯笼高高挂》中的陈佐千（马精武 饰）也没有露脸，但几位姨太太为了争夺他的关切，打得头破血流。

而在《轻于鸿毛》中，我们看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变化：那个“中心”位置空了出来，“雌竞”也随之消解。钟实仅仅成为连接两个陌生女性的媒介。

顺着这一点，影片衍生了很多对传统性别叙事有趣的反写。

例如，“大婆打小三”这类戏码，通常呈现女性为男人争风吃醋、激烈冲突的场景。但在《轻于鸿毛》中，李鱼以“凶悍原配”的姿态闯入豪宅，扬言要教训“破坏”她婚姻的“小三”沈飞鸿，其真实目的却是帮沈飞鸿吓退上门逼债的债主。

尽管李鱼的表演漏洞百出，但在场的男性并未多加思索，而是默默退场。这种反应同样耐人寻味——他们几乎本能地相信，处于“情敌”关系的女性必然彼此仇视，而被“抛弃”的那一方也往往会失去理智，做出各种疯狂行径。

这从侧面反映出“大婆打小三”戏码的深入人心，此类女性关系已成为一种被广泛默认的叙事模板。

而正如《轻于鸿毛》中这场戏一样，这种刻板印象在特定情境下也可转化为女性自我保护的工具，进而传递另一重反思——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女性的智慧，你所看到的表象，也许只是因为她们愿意让你看见。

此外，以往影视剧中常用于塑造男子气概或表现“雄竞”的飙车桥段，在《轻于鸿毛》中也被用到了两位女主角身上。

类似的反写，在令观众会心一笑的同时，以一种轻巧的方式完成了对传统性别气质的解构。

轻盈：小女主叙事

《轻于鸿毛》是一部双女主作品。

李鱼与沈飞鸿最初因钟实的前妻与现任身份而相识，但在之后的相处与旅程中，外在的“身份”逐渐剥离，真实的“自我”逐渐显现。两个人作为对照组的意味也就更加强烈。

沈飞鸿与钟实都从事艺术工作，可在两人的家中，装修风格、家具摆放却完全以钟实的喜好为准。在这个空间里，温柔、乖顺的沈飞鸿看似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伴侣，实则是一个被模糊了主体性的存在。

这种“模糊”有迹可循：小时候，她在父母面前不被允许有自己的兴趣爱好；长大后，又在职场上被上司窃取工作成果而不反抗。

如果一个人在任何人生阶段都从未学会为自己争取，那么进入婚姻后，自然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主人公。

而李鱼看似豁达洒脱、风风火火，却也并非完全自由。与钟实在一起时，她陪伴对方白手起家创业，扮演着“贤妻”的角色；分开之后，她仍承担起照顾钟实母亲的责任，并始终活在儿子夭折的自责中。

如果说困住沈飞鸿的是“规训”，那么困住李鱼的便是“责任”。

从当下现实舆论对女性角色的期待来看，两个人都算不上典型意义上的“大女主”。即便到了影片结尾，她们的人生也并未迎来多么大的反转，而只是在生活的惯性中，各自向前迈出了一步。

对沈飞鸿来说，这一步是开始正视自己的梦想与才华；对李鱼而言，这一步是走出愧疚。

从这个层面看，我们不妨将《轻于鸿毛》视为一种“小女主叙事”。她们不必杀伐决断，也不必爱憎分明，能够有勇气、有力量向前迈出一步，就已经足够可贵。

在当前“大女主叙事”已经陷入某种僵化与重复的背景下，“小女主叙事”或许正可凭借其对复杂人性的包容，成为一种破题思路。

轻松：“王铁梅”宇宙

谈论《轻于鸿毛》，很难不提及《好东西》。

一方面，这两部电影有着相似的叙事基调、相近的主题设定，以及大量充满女性主义色彩的台词。

另一方面，宋佳在两部作品中饰演的角色气质极为相近。某种程度上，观众甚至可以将《轻于鸿毛》中的李鱼视为另一个平行时空中的“王铁梅”。

而“像《好东西》”这一点，也确实为影片引来不少争议。

诚然，影片在主题表达上确有生硬之处，部分桥段对《好东西》的模仿也略显刻意，这确实是它的不足。但这并不代表它没有自身的价值。

《好东西》中的王铁梅治愈了小叶（钟楚曦 饰），而《轻于鸿毛》版本的“王铁梅”则治愈了沈飞鸿。当前国产女性题材创作中面临的问题，不是“王铁梅”太多，而是真正立得住、走得远的“王铁梅”还太少。

因此，最后一个小标题中的“轻松”，是送给观众的。

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，女性题材作品可能仍将处于“学步期”，这意味着我们需要更多元的尝试与更宽容的审视。邵艺辉是难得的代表，但仅有一个邵艺辉，还远远不够。

允许“没那么好”的作品出现，更多真正的“好东西”，才有土壤诞生。

【文/王盼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