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湖之滨,琴韵悠扬。一把二胡,让世界聆听梅村。无锡新吴区宣传部供图
位于江苏省无锡市梅村二胡产业园的古月琴坊,一把二胡从选料、配料、加工到装配合成,要经过100多道工序,每个环节都是纯手工制作。
然而,进入网络时代,这家秉承匠人精神的老字号也遇到了宣传推广的新难题。
“怎么让更多的年轻人喜欢二胡?”古月琴坊总经理卜广军说,学二胡的群体主要是“一老一少”,二胡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要传承下去,必须让年轻人接受和喜欢。
2020年,拥有100万粉丝的二胡演奏家、调音师马云飞找到卜广军,共同的理念让两人“一拍即合”,古月琴坊成为第一个入驻短视频平台的二胡生产厂家。
卜广军说:“马云飞现在的抖音粉丝有491万,他摇滚、欢快的独特表演形式改变了很多人对二胡或悲或惨的刻板印象,凭一己之力把二胡在年轻群体中的影响力往前推了一大步。”
“二胡之乡”破局青年影响力
无锡梅村是“中国二胡之乡”,共有18家二胡制作工坊,每年有近5万把各类二胡从这里走出无锡、走向世界,独创“万氏琴”的古月琴坊创始人万其兴就是其中的领军人物。
《二泉映月》如泣如诉,作者阿炳用一把二胡征服了世界,被誉为“中国贝多芬”,他的家乡就在无锡。在20世纪90年代,万其兴曾用精湛的技艺仿制了一把当年阿炳录制《二泉映月》时所用的二胡,现收藏于阿炳纪念馆。
如今,走入位于梅村二胡产业园二楼的古月琴坊,仿佛穿越到古老的乡镇工坊,老师傅们坐在一张张宽阔粗粝的大木桌旁,没有工业机器的嘈杂,一挫一刀的细微响动中,每一把琴拥有了独一无二的特质,这里依然延续着父传子、师传徒的传统手工作坊模式。
时至今日,87岁的万其兴依然时常到琴坊车间与师傅们交流,把关工艺质量。
女婿卜广军作为“万氏琴”的第二代传承人,不仅传承着父辈精益求精的二胡制作传统技艺,出于生态环保、绿色生产的考虑,也在致力于研发制作蟒皮替代品的仿生材料。他还对女儿女婿提出了新的要求:要推广和宣传好二胡。
卜广军认为,二胡的传统印象是其文化底蕴的体现,但也可能成为传播的桎梏。如何在传承中创新,让二胡从“悲情老者”蜕变为“国潮新声”,重新定义民族乐器的时代价值,是年轻人该做的事。
26岁的孙际云如今是古月琴坊的第三代传承人,负责琴坊的运营、销售和直播运维,他说:“二胡产品多年来主要秉持着传统技艺的坚守,只有生存下去才能谈发展,我们年轻人想的是如何通过创新让古月琴坊的品牌继续发扬光大。”
5年前,马云飞就是在这种默契共识中找到了卜广军。
“很多人不知道,在找到古月琴坊之前,其实我吃了很多次闭门羹。”2020年,已拥有100万粉丝的民族器乐博主马云飞主动寻找二胡厂家合作,但不少厂家当时只通过传统电商渠道销售产品,对短视频平台缺乏了解、不愿尝试。
令马云飞很不解的是,当短视频时代来临时,为什么很多二胡厂家仍充耳不闻、因循守旧?直到他再一次抱着“试试看”的想法找到古月琴坊。
听完马云飞关于短视频平台的介绍,卜广军第一反应是,“这是一件蛮好的事情”,“怎样能让年轻人喜欢这样的乐器,是马老师一直在做的事情,也是我想做的事情,所以说我们目标是一致的。”卜广军回忆。
站在2025年回望,5年前的这次携手在二胡业界留下了诸多“第一次”的印记:厂家第一次利用短视频形式推广二胡文化;第一次借助短视频平台进行产品销售;第一次将时尚元素逐步渗入并随之嫁接到整个产业中……
有了古月琴坊近乎无条件的支持,接下来的5年里,马云飞一直在坚持以直播平台为载体,不断创新形式,将二胡传播出去。
一把二胡赢来491万粉丝
梅村二胡产业园内,有一间面积不足10平方米的直播间,却凭借被网友戏称为“饼式拉法”的独特技艺在抖音平台坐拥491万名粉丝。40岁的二胡演奏家、雷琴传承人马云飞正是这一“二饼胡拉”直播间的博主。
不止一名粉丝坦言,刚开始只是“误撞”进直播间,稍许逗留便很快“路转粉”。这间小小直播间的魅力究竟几何?
每晚9点准时开播,传统的民族器乐在马云飞和搭档杨力手中被赋予全新的生命:港台风、怀旧风、流行风、民俗风……加上两人极尽夸张的大幅摇摆动作,越来越多的人突然发现,往昔被贴上“悲伤”“凄惨”等标签的二胡,原来可以如此欢乐,如此时尚。
“马老师真正让二胡摇滚起来,让这件民族器乐更容易得到不同群体的喜爱,也由此变得更加大众化。”无锡当地二胡演奏家陈莎莎由衷赞叹。自小生长在二胡之乡,从中央音乐学院二胡专业毕业后重返家乡投身二胡推广事业,陈莎莎坦言,马云飞的努力让大家看到了“不一样的二胡”。
一如直播间名字,看似一通“胡拉”,实则马云飞都有特定章法,譬如:保持每两天要学一首新歌的节奏;每次直播都有特定的点歌互动环节,遇到不会的就从网上现“扒”曲谱;每晚下播后,用一个小时进行复盘,看哪个时间段、什么样的曲目人气更高;担心粉丝看腻,除了二胡外,穿插演奏竹笛、排箫、葫芦丝、雷琴等8种乐器;兴致来了,两名主播还不时唱歌,同其他民乐博主一起互动……
过去的2024年对马云飞而言,堪称收获之年。这一年的6月份,直播间同时在线人数突破10万,成为民族器乐类主播首个实现如此骄人“战绩”的主播;当年9月,他被中国网络社会组织联合会评为“优质直播间(主播)”。在马云飞眼中,这几年的努力其实只是在做一件事情:摒弃大众对二胡的刻板印象,让它变得年轻化,让更多年轻人爱上民族乐器。
“谁说二胡必须坐得规规矩矩才能拉,而且也只能演奏传统的曲目?如果要传承二胡,应该让更多的年轻人喜欢它。”马云飞始终坚信这一点。
“当然,让年轻人改观,并不是说让他们必须去学这门乐器,我们直播的时候其实就是把一些比较接地气的歌,用二胡拉出来,年轻人会觉得挺好听的,他能接受。”马云飞希望,通过越来越多民乐短视频博主的共同努力,让更多年轻人等自己的孩子长大后,能让他们去学一学中国乐器。
类似的改变在一点点发生。卜广军记得,有一次,两名来自山东的年轻粉丝专门驱车来到琴坊,希望能见马云飞一面,恰好马云飞有事外出未能相见。两人各买了把二胡,直言因为直播间喜欢上了二胡,准备回去认真学。
就连87岁高龄的万其兴也开始默默关注马云飞的直播间。一天清早,5点多起床的万其兴在抖音平台上刷到马云飞和女友“争吵”的视频切片。
“其实不是吵架,只是我们俩为了节目效果设计的环节,但万老师不知道那是节目效果,也不知道切片会轮番播放,忙打电话问,快看看小马怎么回事,吵了一个小时架,还在吵。”马云飞笑着说。
陈莎莎开始注意到,往日“学院派”出身的几位校友也开始走马云飞的短视频直播之路了,“想要近距离欣赏专业的二胡演奏,观众可能要走进大剧院、音乐厅;像马老师的演奏就让大家很放松,也不用正儿八经地赶到大剧院里,随便什么地方就能拉起来,大家都很有共鸣,也把二胡的外延拓展了”。
直播间人气剧增,着实助推了古月琴坊的二胡销售量,最火时,普通的学习琴一天销量20多件。不过,这不是卜广军最看重的,他特地在马云飞的直播间一角摆上了3本书——《中国无锡》《梅里古都》《梅村二胡》,他希望这里也能够成为宣扬家乡文化的一角。
这些年,在小小的直播间之外,马云飞同样感受到了不少变化:二胡产业园拔节而生,传扬二胡文化的博物馆不再小众,二胡课走进当地中小学课堂,二胡元素越来越多被嵌入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。
“每一年我觉得都在进步,我们现在也越来越重视自己的民族文化。”在马云飞看来,这也是自己开设这间直播间最大的底气和动力。
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 邢婷 王雪迎 来源:中国青年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