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年8月17日刊| 总第4061期

看完王一淳自编自导的电影《绑架毛乎乎》，观感复杂。

从片名就能看出，故事涉及一桩绑架案。剧情为任胜利（姜武 饰）曾因涉嫌强奸石俊霞（曾美慧孜 饰）入狱多年，实际上案件另有隐情，任胜利对石俊霞一往情深，出狱之后痴心不改，大费周章找到了做保姆的石俊霞。

对雇主心怀不满的石俊霞意图报复，撺掇他一起绑架雇主家的孩子毛乎乎（张博鑫 饰）。结果事与愿违，石俊霞不仅没有得到赎金，反而送了性命，人财两空。

乍一看是个反派搞砸一切的故事，可深入影片文本，观众就会发现其实内容异常丰富。里面有类似《寄生虫》《冷酷祭典》的阶层议题，绑匪和孩子和谐相处仿佛《完美的世界》，至于绑架中的状况百出则宛如《冰血暴》，甚至电影结尾还COS了一回《小丑》。

众多迷影向的情节设计，能看出作者性的表达，同时也融入了不少类型片的元素。可是这种既要又要的结果导致内容割裂，令人看完后五味杂陈。

01

《绑架毛乎乎》有一个非常好的故事框架，涉及家庭教育、犯罪以及亲子关系，足够容纳诸多的讨论话题。整体来看，亮点有三。

首先是鲜明的阶层议题。

毛乎乎的大名是毛鲲鹏，寄托了父母的美好愿望。母亲孙心如（闫妮 饰）是一名向人兜售心灵鸡汤的讲师，主张“鸡娃”教育，希望孩子能进入达尔文小学读书。父亲毛光才（仁龙 饰）则对孩子主张“散养”教育，认为去哪儿上小学都一样。

毛乎乎智力相较同龄人有些迟缓，生活中总受欺负，保姆石俊霞成了他生活中的一抹亮色。

石俊霞这个角色，丰富了国产电影中的恶女形象。她是个聪明人，从高考成绩优异、全县第三名到从事保姆这一职业，心有不甘，偷穿雇主衣服和弹钢琴等细节都展现了这一特点。

孙心如同样是个聪明人。作为雇主，她高高在上，有对保姆的优越感。对丈夫的不争气、孩子不够聪明，她也自卑难过。这种矛盾心态造就了她的猜疑之心，也埋下了和保姆产生矛盾的伏笔。

两个聪明人之间起了龃龉，带着各自的阶层烙印过招，令人感慨。

其次是无处不在的黑色幽默。

在经历了一系列意外之后，毛乎乎的父母先后去世，可是孩子回到家的第一反应却是自己再也不用去上奥数班了。原来一心“鸡娃”的家长和渴望自由的孩子，互不理解。这类荒诞感十足的桥段，贯穿了整部电影。

毛乎乎有些笨，被石俊霞选中的同伙任胜利脑子同样不好使。

在出租屋挖坑是任胜利的手笔，可他心不够狠，从头到尾都没想过真正伤害孩子，甚至因为孩子害怕碗上的龙形图案，在吃饭喝水时处处留意，有种反差萌的意味。逗人一笑的同时，也有些许心酸。

还有就是对人性幽微之处的触碰。

石俊霞渴望摆脱目前的生活，虽然照顾毛乎乎多年，有一定感情，但在巨额赎金的诱惑下，她果断选择了实施绑架。

在参与绑架的事情没被孩子知晓前，一切都很正常。可一旦暴露身份，石俊霞立刻买来老鼠药想要杀死毛乎乎。在利益面前，些许脆弱的感情不值一提。

在绑架案发生前，毛光才一家过得风光体面，但是凑钱救孩子的时候，毛光才感受到了人情冷暖。为了筹到足够的赎金，他要向各路朋友、生意上伙伴借钱，有恳求，也有威逼。为了孩子，这位父亲赌上了一切，也失去了一切。

这些电影中的闪光之处，看罢令人唏嘘。

02

《绑架毛乎乎》的框架虽好，可细节却是缺失的，这造成了后续多处剧情的突兀。

电影谈到了阶层问题，但在展现雇主的优越、保姆的自卑方面都是蜻蜓点水。孙心如这个角色的心理欠缺打磨，作为一个母亲，在孩子被绑架之后的表现很奇怪，虽然可以用关心则乱、失了分寸来解释，可角色脸谱化、转场生硬的问题实在过于明显。

另外保姆和雇主两人之间的仇恨，根据电影给出的细节，还不至于要靠绑架才能解决。

一个精明过人的角色，却在重大决策上判断失误，有些不可理解。至于石俊霞在和雇主对峙时脱口而出的高考分数，更是有些莫名其妙。只能说急于推进剧情，让电影在细节铺垫上有了瑕疵，导致人物动机说服力不足。

另外片中有一些超现实的片段，是从毛乎乎的视角看这个世界，采用动画的处理方式，介于现实与幻想之间。这就让电影陷入了一种比较微妙的境地，在讨论社会议题和放飞表达之间徘徊，削弱了相关讨论的真实性。

很多人在观影之后会产生不适感，是这部电影的另一个问题。

从毛乎乎的视角来看，这个故事相当悲惨。由于这起绑架案，他的父母先后去世，爷爷也因为脑梗住进医院，所有的亲人都无力照顾他，这孩子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。

在电影的结尾，任胜利冒充毛乎乎的父亲带他去上奥数班，带他去游泳馆玩耍，这种让受害者和凶手相处融洽的故事走向，让很多观众觉得别扭，善恶伦理在这里扭曲了，非常“地狱笑话”。

片中有一个场面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在出租屋里，石俊霞忙着做饭，毛乎乎在地上玩玩具，任胜利坐在床上看着这一切傻笑，仿佛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。

但观众都知道，其实毛乎乎母亲的尸体就埋在孩子玩耍的地下，这两个大人都脱不了干系，甚至连陷阱里的刀都是孩子亲手埋下的。温馨中透着诡异，令人毛骨悚然。

电影有一个开放性的结尾，任胜利带着毛乎乎去了动物园，参与魔术脱逃的表演。观众看到了一段动画，打扮成小丑的任胜利成功脱逃，然而结合后面观众惊恐的表情和逃跑的举动，任胜利更有可能死在了满是尖刀的铁笼里。

这种结局的不确定性倒是符合电影的气质，只是过多的细节缺失，已经拉低了电影的整体水准，不是一个结尾能够找补回来的。

对于一部电影来说，好的框架是必备的，精准的细节同样不能缺失。否则就会像《绑架毛乎乎》一样，在作者性和类型化之间摇摆不定。

【文/忠犬七公】